不要关注!说不定下一秒又跑新坑了
自言自语 圈地自萌 全是瞎摸的鱼塘

【云次方】入戏(中)

12

阿云嘎接到郑云龙电话的时候是九月。

郑云龙回家按着父母的安排去了一家大型企业做文员,开始朝九晚五的职业生涯。阿云嘎排练结束也快晚上九点了,一打开手机就能看到郑云龙发来的无数吐槽短信。他们的工作时间不同,阿云嘎训练时间也不带手机,全靠短信联系。三个月下来,阿云嘎甚至通过郑云龙的描述对他的同事到领导的性子都有了充分的了解。

阿云嘎没想过这种状态能持续多久,他做好了去承受他们的羁绊会在生活的琐碎小事中慢慢被磨掉,又在日益减少的联系中开始彼此疏远的准备,他们最终会各自走向不同的道路,互相不过只会是与共同好友茶余饭后谈起才回想起的往日时光。

直到阿云嘎接到了郑云龙的电话。

他看到郑云龙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时候,阿云嘎刚刚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剧院。这是他们毕业以来的第一个电话,他接通之后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声:“大龙?”

“喂,嘎子,你在干嘛?”郑云龙的声音通过听筒传到阿云嘎的耳朵里,三个月的间隔,阿云嘎仍然熟悉郑云龙话语里的每一个音调。

“我刚刚结束工作,怎么了?”

郑云龙说:“嘎子,我在学校门口。”

阿云嘎有短暂的错愕,却在下一个分钟冲回后台去找熟悉的同事:“不好意思,可以借一下你的自行车吗?我明天就还回来。”然后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车钥匙就往外面跑。

北舞的校门口还摆着夜市,夜晚的静谧像是对学生们免疫。这里又来了新生,他们嬉闹着呼朋唤友,提着饮料和炸串在小贩们的叫卖声中迎接没有课的短暂闲适。郑云龙站在树荫下,黑漆漆的树影隔离了摊铺的暖色灯光,他才离开这里不到半年,却再也融不进学生的人群里去。

阿云嘎起着自行车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郑云龙站在灯火之外望着人群发呆,他头发又剃短了,只背了个包,身上还穿着阿云嘎去年夏天陪他逛街时买的那件短袖,他咬着嘴唇,和周围的一切都脱了节。

“郑云龙!”阿云嘎翻身下车,推着车过去找他。

郑云龙闻声转过了头,就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他直愣愣地等着阿云嘎向他走近。

“不是给你说了晚上不要站在树荫下?寒气重,容易感冒。”阿云嘎伸手去把郑云龙从树下拉出来,他骑车骑得有些累,满手全是汗,郑云龙手臂却是冰凉的。阿云嘎接着问:“在电话里你也没说清楚,怎么突然跑回学校了?”

郑云龙盯着他,开口说了今天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他说:“班长,我想唱歌。”

阿云嘎正准备开口,郑云龙就接着说:“我想了好久,总算辞职了,跟我妈他们吵了一架就跑过来了,我已经做好准备去为国内音乐剧事业奋斗!”他双手握拳,表情凝重得像是要去炸碉堡。

阿云嘎被他难得的严肃表情震住了,等反应过来就推着自行车往郑云龙那边撞去:“你是傻的吗?你吓死我了!”

被撞的人忙着往旁边躲开,跟着自行车绕了个大圈又绕回阿云嘎身边,他带着标志性的笑容凑上去说:“班长,欢不欢迎我?”

阿云嘎叹了口气,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想吃什么,我请客。”

郑云龙闻言跳了起来,一脸雀跃:“我要吃那个鸡蛋灌饼!我靠,我刚刚在这儿盯了它好久了!馋死我了!”

“所以你刚才这么忧郁是因为饿了?”

阿云嘎带着他去买,郑云龙朝着老板竖了两根手指:“要两个鸡蛋灌饼!都加烤肠!其中一个不要辣椒。”

老板闻言就敲了鸡蛋在碗里打散,郑云龙眼睛一边盯着老板的动作一边开始给阿云嘎讲述自己是怎么摆脱现实束缚努力踏上这条投靠班长的道路去追寻艺术梦想的。他说着,阿云嘎就听,在通篇艺术夸张中分析真实情况,郑云龙正讲得兴高采烈,道路另一端就传来小商贩的一声高呼:“快收摊!来查岗了!”

他俩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鸡蛋灌饼的老板就麻利地把饼装进袋子里,塞给一脸目瞪口呆的郑云龙,迅速爬上了自己的小餐车。远处,亮着车灯写着的“监察”字样的汽车正在慢慢开过来。老板一踩油门,就准备走,阿云嘎连忙掏出钱跟着追了几步,把钱放在车后面的零钱桶里。

郑云龙举着饼,一脸呆滞:“就只有一个。”

“我又不傻,我也只给了一个的钱啊。”阿云嘎把自行车推了过来,自己先骑了上去,“上车,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这哪行啊,”郑云龙也坐上了后座,一把搂上阿云嘎的腰,没有半分扭捏,“你给钱就是老板,咱们对半分。刚好这个没来得及加辣椒,不然就你那个胃,还真就没口福咯。”

阿云嘎一脚踩着踏板,一脚在地面上一蹬,就带着郑云龙摇摇晃晃地往住处骑。等他骑稳了,郑云龙就举着饼往阿云嘎嘴边上递,阿云嘎咬了一大口,郑云龙才收回手在阿云嘎咬掉的地方接着吃,一边吃一边被香得直咂嘴:“还是咱们学校门口这大叔卖的饼最有味道。”

阿云嘎也没回头:“合着你跑回来的原因就是因为嘴馋?”

“你说都搞了这么久艺术事业了,你咋还这么庸俗呢?”郑云龙拍了他一下,“我是为了追求精神与物质的双重享受!”说完了就把头靠在阿云嘎背上,举着饼大声吼:“想唱就唱,要唱得响亮!”

阿云嘎喘着气蹬上坡:“郑云龙你说你比我重这么多还要我载你,你良心不会疼吗?还有,你唱就唱,小心点别把嘴上的油蹭到我衣服上!”

“我就蹭,你怎样?”

“那我就把你从后座上扔下去!”

郑云龙笑得一脸放肆:“你才不会,你舍不得!”

过一会儿,阿云嘎大吼:“郑云龙!你的饼怼我衣服上了!”

风中听到郑云龙破碎的求饶声:“嘎、嘎子……不是,班长,班长我错了……你别往石子路上骑,颠得我屁股疼……”

 

 

13

阿云嘎一直觉得他选择的这条路不过就是赤脚推着巨石上山顶,他奋力地推着石头向前,一路上跌跌撞撞,双脚被砂砾磨出血,却不敢后退,他抵着巨石没有后路,一旦放手便会被石头碾碎。这条路很苦,但他骨子里的傲气让他从来没想过放弃,他一个人走过了黑暗之中的漫漫长路,在他咬牙孤独地坚持的时候,上天把郑云龙安排过来与他同行。

郑云龙推着自己的那块石头,一边骂骂咧咧地说“嘎子这东西可真他妈的沉”,一边努力追上阿云嘎的速度。

那是艰难道路上的些许慰藉。阿云嘎看不到退路,可他知道他身后有郑云龙。

阿云嘎帮郑云龙也找了个住处,虽说也是与人合租,但至少两人离得近,走路也只用花十来分钟。

阿云嘎早就熟悉了如何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大学四年不过只是他给自己一个圆梦的缓冲,而郑云龙还得努力把自己推向社会,走出装满了希望和朝气的象牙塔,一头撞进冰冷的现实里去。

没人再像阿云嘎那样告诉他“为什么要这样”,所有人都给他说“你必须得这样”。他有过迷茫,又心有不甘地去反驳想表达自己的想法,然后被对方随手打发说“这就是现实,你就得这么活”。他站在舞台上表演,下面坐着的观众他扫一眼就数得清到底有几个,连在校表演时的上座率都达不到,心里没有落差是不可能的。

郑云龙生活里大大咧咧,忙起来的时候几件衣服一个星期轮着穿,偏偏遇上音乐剧就转了性子,逮着不足就不放,只想着怎么表演才能更出彩。

他也不去接其他工作,不再拗着和别人争论,就我行我素地一头扎进音乐剧里,固有的骄傲与倔强绝不为现实削弱分毫。家里人到底还是心疼儿子,除了郑云龙每个月赚的那八百块钱,再给他补贴一点,勉强达到收支平衡。

整个城市搞音乐剧的圈子就那么大,阿云嘎在饭局上不止一次听到有人提到郑云龙。一个制作人对着阿云嘎说:“你那个老同学呀,就是太犟了。我上次去问他,有个电视节目他要不要去参加,就当挣挣外快了。你猜他说什么?”

阿云嘎心里有答案,这件事郑云龙也给他说过,却还是顺着问:“他说什么?”

“他问我这节目和音乐剧有关系吗?”制作人伸手干完了一杯酒,酒杯重新被放回铺着桌布的桌面上,发出了一声闷响,“他说他就想做音乐剧,其他的暂时不考虑。阿云嘎,你说他……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呢?天真!”

阿云嘎笑笑去给对方夹菜,跟着哄:“他就是个小孩子嘛,你别跟他置气。不过现在也很少有这么只专注艺术本身的人了呀。”

对方点点头,叹了口气:“现在的人呀,太浮躁了……”转个弯,又和身边坐着的几个前辈去讨论现在的社会大环境,越说越激动,彼此接连碰了好几杯。

阿云嘎掏出手机,躲在桌布下面给郑云龙发短信:大龙,你在干什么呢?

对方回:吃饭。干嘛?

这个人还是懒得打字,永远都是这么简单几句。阿云嘎又接着发:等下我过来,咱们出去走走吧?

这次对方只发过来一个问号。阿云嘎心想,你打这么少的字短信费就能便宜一点吗?他也学着郑云龙发得特别简略:遛弯,消食。

等了半分钟,郑云龙还没回,阿云嘎拿着手机在手中来回转着。又过了半分钟,手机才终于震动了。阿云嘎一打开短信就想笑,郑云龙像是跟他玩谁打字多谁就输了的比赛一样,这次郑云龙就回了他一个句号,圆溜溜的,没有任何情绪。

合上手机,阿云嘎听着周围人的聊天,脑子里却一直在想着郑云龙。对于他自己,是把爱好和事业绑在一起的,他需要接不同的工作去开拓自己的事业版图,他首先考虑的是怎么才能养活自己。可郑云龙不一样,他更自由,不愿意被其他因素所绑住,郑云龙更像是怀着一腔的孤勇去奔向他的目标,有种披荆斩棘,厮杀不出一条血路不回头的决绝。

他们约定的地点是个小公园,离郑云龙的住处近。阿云嘎过去的时候,郑云龙已经到了,他坐在长椅上抽着烟,吐出的烟雾升腾而起,在他的周围又悠悠地消散开。郑云龙看到阿云嘎来了,连忙把烟按在垃圾桶的烟缸里灭了,又急着起身,一边对着阿云嘎咧嘴笑,一边拍着身上的衣服散味,活像个偷着抽烟被抓包的学生。

阿云嘎装着一脸严肃,走到他面前,手一伸:“烟呢?”

郑云龙眨着眼睛扮无辜:“什么烟?哪有烟?”

阿云嘎就伸手去摸他的裤兜,郑云龙这才怂了,开始求饶:“哎哟,班长,我就只有这一包了!”

看着阿云嘎还摊着手,郑云龙嘴巴嘟囔着什么,还是认命地把烟从裤兜里摸出来拍到阿云嘎手里。

“换口味了?”阿云嘎瞧了一眼包装,不是郑云龙平日里抽的那个牌子。

“什么呀,”郑云龙哭丧着脸又在长椅上坐下,“舍不得抽贵的了,得节流。”

阿云嘎也挨着他坐下,把烟盒重新塞进他的裤包里:“少抽点,对嗓子不好。光知道节流,你怎么没想到去开源呢?”

郑云龙扭头看阿云嘎,这才发现他的衣着:“刚从席上下来?有人让你劝我?”

“我劝得动吗?”

郑云龙收回了视线,低着头,开始掰自己的手指,情绪倒是也跟着低迷下去了:“你说的话,我还是要听的。”

阿云嘎就靠着椅背去放松自己疲惫的腰,双手枕在头后边,继续问:“那你自己怎么想?”

“嘎子,”郑云龙犹犹豫豫地开口,又开始不自觉地去啃自己的嘴皮,“我只会演音乐剧,我不想……”他斟酌着用词,他们俩走的路并不完全相同,他害怕自己口无遮拦,会没留心否定了阿云嘎的选择。

阿云嘎分了条胳膊搭在椅背上,拽着郑云龙,让他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大龙啊,你怎么开心怎么来,不想做的事也别勉强自己做,就这样就好了。”

郑云龙的头在阿云嘎的胳膊上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你不会觉得我太不现实,脑子里都是些幻想?”

阿云嘎就笑,他把郑云龙揽过来,两个人额角相贴:“不会,我们家大龙永远都是最棒的。”

“嘎子,你可真像Angel。”

阿云嘎嘴角的笑容瞬间有些僵,他若无其事地问:“你怎么还没出戏啊?”

郑云龙就坐直了身子,捧着心口,一脸夸张地说:“那可是我舞台初恋呢!哪能忘记啊?”

阿云嘎就听着郑云龙在旁边说Angel有多好,又善良又体贴,和他在一起生活肯定特别愉快。阿云嘎心里就有些别扭了,心想我还不够体贴善良?你跟我在一起我也没见你不愉快啊?郑云龙把Angel吹得天花乱坠,阿云嘎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又说不清自己为什么非要跟戏中角色争个高低。

郑云龙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盯着阿云嘎看了一会儿,说:“今晚月色真美,我给你唱首歌吧?”

声音在夜晚的公园里响起,昏暗的灯光拉长着两个人的影子,阿云嘎的手在大腿上打着节拍,最后又跟着郑云龙合:“No other road,no other way,no day but today……”

那个时候的他们,以为未来也不过就如今日罢了。

 

 

14

毕业之后,他们一起在北京呆了三年,加上大学的时间,足够让他们熟悉这座城市的四季。

阿云嘎拖着郑云龙去爬山,走过北京大大小小的公园去跟着大爷大妈吊嗓子,去街头巷尾找朋友推荐的好馆子。

难得的休息日早晨,郑云龙在晨光中驼着背,背着手,眼皮耷拉着感觉下一秒就能原地睡着,却还是在阿云嘎回头来揽他的臂弯里继续往前走。

他们互相去看对方的戏,在对方返场的时候从坐不满的观众席里站起,拼命鼓掌,隔空互相比一个大拇指。他们在任何展示自己的场合,总会下意识扭头去寻求那个同路人的支持和肯定。

更多的闲暇时候,他们会去其中一人的家里窝上一个周末。其实地方无所谓,都是一推开门就只容得下床的小房间,躺一个人都只是刚刚好,塞下两个人就更是局促。郑云龙总会把抱怨:“等我有钱了一定买个大房子,能横着睡下两百个我的那种。”

阿云嘎就嘲笑他说:“那你还不如先减减肥呢,你看看你现在都要把我挤到墙上边去了。”

抱怨归抱怨,两个人靠在一起,谁都没有挪开。阿云嘎喜欢看电影,郑云龙就陪着他看,周末两天,一天一部。一床被子盖着两个人,郑云龙把头靠在阿云嘎肩膀上,像是没骨头一样,还总在片尾曲响起来的时候开始打呼噜。

他们在狭小的房间里呆着,时间都在郑云龙均匀的呼吸声中放慢了。窗外的景色走过山花烂漫的春,走过银装素裹的冬,四季在窗前悬挂,一切终于走上正轨。

郑云龙手上接的戏越来越多,阿云嘎也因为工作要全国范围到处跑。明明两人的住处离得近,偏偏三年下来变成了聚少离多。可是郑云龙不在乎,他还有着大学期间的少年意气,不在一起的时候,每到空闲时间他就给阿云嘎发短信打电话,不停絮叨工作和生活的各种大事小事。

本来他的工资付完房租和生活必须开销,就没剩下多少了,阿云嘎害怕郑云龙存不下多少钱,就不停建议他说,要不然他们用QQ或者微信联系也可以啊。

电话里的郑云龙挥手拒绝了一切现代社交应用,坚持只有传统的才是永久的。心里的小心思却转了好几个弯。

郑云龙不是没见过阿云嘎的社交软件,里面一大堆联系人屁股后面都跟着红色的数字提示泡。阿云嘎本来人脉就广,一天下来的消息根本就点不完,如果他们用其他方式联系,郑云龙的消息肯定得沉了底,等到阿云嘎再看到他发来的消息时,不知道都已经隔了多久了。

郑云龙咬咬牙,心一横,说着有得必有失,不就是话费吗?拿去!大不了少抽几根烟。又继续开始了和通讯运营商通知信息争夺阿云嘎的收信箱的战役。

他满足于如今和阿云嘎的相处模式,学生时期谈的恋爱也不过就是像他们现在的互动方式,没必要再捅穿这层窗户纸去争个什么身份。郑云龙站在镜子面前给自己加了个油:爱情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他仍像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也没有什么功利心,认为人生不过就会是这样一直照着他以为的进度走下去,以至于当他收到来自上海的工作邀请时,第一反应就是回绝。

旁边的同事看着郑云龙摇摇头打算拒绝,立马拉了他一下:“大龙啊,你先回去好好想想,这个机会挺好的。”

郑云龙“诶”了一声,说:“那我出去一下,我去找嘎子商量商量。”

同事就笑着骂他:“多大的人了,毕业这么久了还服班长管啊?”

这时候阿云嘎正坐在后台正在背稿子,同事领来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长得漂漂亮亮的,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手里拿着一束花,一见到阿云嘎,笑得还有点不好意思。同事说:“这是我侄女,今年也考的你们学校,和你同专业。”

阿云嘎就乐了,放下稿子问:“那这还是我小师妹啦?”

小姑娘点了点头,喊了声“师兄好”。

同事说:“你跟你师哥好好聊聊,取取经,我先出去拿东西,等下回来接你。”说完就出了房间。

阿云嘎算了算时间,问:“你现在已经上了一学期了吧?”

小姑娘点头,还有点放不开,眼睛也不好意思看阿云嘎,只把手里的花递给他:“师兄,这个送给你。”

“哎,别客气,”阿云嘎拍了拍面前的椅子,“来,坐这里,我来给你讲讲食堂哪些窗口好吃。”

他俩聊了几句,小姑娘才总算没了开始的害羞,也慢慢打开了话匣子。从食堂的菜聊到刚开学惨无人道的军训,话题拐了好几个弯,小姑娘突然说:“嘎子哥,我看了你们毕业大戏的官摄。”

阿云嘎正喝了口水,闻言差点被呛着。

“那是真亲吗?”

阿云嘎满脸涨得通红,他清了清嗓子,回问:“你觉得呢?”

小姑娘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你搭档脸都怼平了怎么可能不是真亲?你们当时一定很喜欢这部戏吧?”

阿云嘎的心事突然被戳中了。

他知道郑云龙有多喜欢这部剧,从提议到推动都付出了太多,郑云龙能把一个角色挂在嘴边好几年,每每都说那是自己的白月光。可他呢?他喜欢这部戏,却只是单纯地站在一个评价者的位置去审视,他习惯从第三人称的角度去剖析,去表达,而郑云龙是真的全情投入。有时候他庆幸还好他演过那个角色,至少自己是特别的,能让郑云龙把对角色的依赖分出半分投射到他的身上,却从来不敢去问现在的郑云龙更想要他呈现的形象到底是戏中的他还是戏外的他。郑云龙用的字眼总是“嘎子你真像Angel”,但他永远不能成为一个虚拟的人,不可能成为郑云龙在众目睽睽之下愿意去亲吻的人。

阿云嘎沉默的时候,郑云龙来到了门前,他看了眼和阿云嘎对着坐的小姑娘,又看了眼放在桌面上的花,瘪了瘪嘴。还没等他走进房间,就听到阿云嘎开了口:“大龙他很依赖我,有时候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他很喜欢这部剧,到现在都是。”郑云龙闻言停住了。

阿云嘎背对着郑云龙在讲话,郑云龙看不见他的表情是少有的低迷。

“那你呢?”

“我就陪着他入戏。”

这么多年,郑云龙已经习惯于去解读阿云嘎话语里的真正想法,一个瞬间他就能明白一句话隐藏着哪些其他信息。阿云嘎一改平日里谈话会因为无法准确遣词造句产生的表述混乱,而不停地去寻找新的语句再来诠释自己的意思的习惯。他这句话直截了当,点到即止。郑云龙想不到对方在心中会将这句话润色过多少遍。

郑云龙突然觉得自己挺没意思的。他怀着满腔的爱意在阿云嘎面前蹦哒了三年,每时每刻都巴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对方看,他选择去依赖,去亲近,去幻想他们未来可能会拥有的一切。他偶尔会惴惴不安,更多的时候仍是因为得到回应而兴奋。他爱的真切,他觉得知道这一点就够了,他以为他们两个永远有着同样的默契,甚至从来没想过需要点明。他错得离谱。

他所做的一切,在对方看来不过是对虚幻的留恋和投影,他的爱恋被阿云嘎没有说出口的一句“入戏太深”全部抹杀。

在阿云嘎面前习惯撒泼打浑表达真实自己的郑云龙,突然怂了。他抠着门框不敢上前,身体的防御机制推着他转身,让他离那扇吐露着现实的门越来越远。他逃了。

在他转身的那一瞬,背对着他的阿云嘎抬起了头,嘴角上扬的幅度有些勉强,阿云嘎对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说:“不过我也是愿意的。”

当天排练以后的后台,阿云嘎兴冲冲走到等着他的郑云龙旁边喊了对方一声,然后毫不在意地拧开郑云龙面前还装着半瓶水的矿泉水瓶直接对着嘴灌,郑云龙没有出言阻止。他看着阿云嘎把那剩着的半瓶矿泉水一饮而尽,他们好像从来没有个人界限,这类的事情彼此都做过无数次,可在那一个瞬间,郑云龙被一种沮丧的心情击中了。

他转过身,看着阿云嘎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阿云嘎坐在他旁边晃着腿,说:“巧了,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郑云龙点点头说:“你先说吧。”

阿云嘎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刚刚我们师妹来找我了,她挺可爱的。”

他等着郑云龙问他“然后呢”,他就可以按着套路光明正大地告诉郑云龙,她帮他发现了一个秘密,他心里有人了。

阿云嘎在心里演习了无数遍他应该怎么看着郑云龙的眼睛,怎么样让他知道他就是自己心中的那个人,但是郑云龙没有给他机会。

郑云龙说:“那挺好。嘎子,我要去上海了。”

话题就这么简单地被岔开,阿云嘎觉得有人给了他当头一棒,他的预演都没有用上,因为此刻他脑子里除了“郑云龙要离开北京”以外一片空白。

他愣在原地了半晌,想说的话卡在嗓子眼,最后也只能干巴巴地憋出来一个:“那挺好。”

他被郑云龙揽住肩往怀里拉,郑云龙说:“没事呀,就算我去上海咱们也会见面的,我会给你发信息的呀。”

阿云嘎也顺着他的话说:“那你去那边也要照顾好自己啊,你这么懒,别一天到晚只知道叫外卖……”

郑云龙就把下巴抵在阿云嘎的肩膀上一句一句乖乖应和。最后阿云嘎揉了揉郑云龙的头,说了句“好好的”。这就算是道别了。

郑云龙走的那天阿云嘎有工作,推不掉,没办法再送人去机场。郑云龙是下午的飞机,从那天早上阿云嘎就开始发短信给他,把大大小小的注意事项全都给他理了一遍。要不是因为那人不爱早起,怕影响睡眠,阿云嘎早就一个电话打过去了。

工作进行的比原计划要慢一些,等到总算可以暂时休息的时候,阿云嘎一看时间,郑云龙的飞机早就上了天。他叹了口气,只好拿起手机去看收信箱,郑云龙回了一条“我登机了”

阿云嘎对着这四个字顺着倒着各看了好几遍,又发了一句“到住处联系我”之后才总算锁了屏。

北京到上海的飞行时间也就两个小时。郑云龙在机场和剧场派来接他的人碰了头,来人直接开车带他回了剧院帮他找的住处,路上顺便给他指路怎么从住处到剧院。新房子不大,一进门就能看清楚所有布局,郑云龙拖着行李,勉强说服自己把这里当成自己今后的家。

他不知道怎么给阿云嘎交流,心里有一个东西一直硌得慌。收拾完东西,郑云龙就坐在地毯上读着剧本耗时间,一直拖到凌晨,估摸着阿云嘎应该睡了,才给他发了消息报平安。

不到一分钟,阿云嘎的回复就来了,收到的短信写着: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晚安大龙~

郑云龙盯着那一行字看了好久,又酸了鼻子。

他早就习惯了阿云嘎的存在,习惯了每天都能看到他的日子,习惯了彼此的肢体接触和沟通方式,就像他习惯了太阳的东升西落。

第二天,郑云龙醒来的时候,上海的天气一片阴沉,他拉开窗帘,却找不到他的太阳。

那天,他把阿云嘎的新歌单曲循环听了32遍。

 


15

在上海扎根的决定,像是郑云龙在紧急环境下做出的应激反应。心情缓过来了,只得抱怨自己太过小心眼,他家班长长着一张“民族大团结”的脸,整个人跟内蒙古的小胡杨一样,根长得那么正,自己跟这个钢铁直男置什么气,磨磨蹭蹭总算是接受了阿云嘎的消息轰炸。

郑云龙到底还是迫于和制作方联系便利的原因向社交软件低了头,他们互相加了微信,仍然保持着联系:在每一个重要的节日,在彼此的生日,在需要他们双方见面的时候,在偶尔出差去对方的城市……他们也时常打电话谈谈最近的新剧,会在有演出的时候互相给对方发消息说自己给他留了票,而另一个人也总会在演出当日坐在观众席里微笑着冲台上的人比大拇指。

没有联系的时候郑云龙就像是被工作榨干了所有精力,也懒得去维持社交假象,所有动态除了推广音乐剧之外再无其他,出了剧院就再也找不到他的人影。郑云龙还说着大学时候他妈教给他的理论去搪塞所有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我在生活里再过得这么精致,那我还上不上台了?”

而阿云嘎巴不得在朋友圈里写上自己每一天的点点滴滴,设上专门的分组,保证能让郑云龙看到,他们扮演的角色像是掉了个个儿,变成了阿云嘎不停地念叨,而郑云龙只看着,偶尔点个赞,又消失在无数联系人的动态里。

他也找机会当面问过郑云龙,为什么感觉去了上海就开始与世隔绝了。郑云龙夹起一块排骨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太累了呀,我没有工作的时候巴不得在家睡到昏天黑地,哪有值得发朋友圈的事?”

倘若他们的同学来找阿云嘎吃饭,席间要是问上郑云龙的近况,阿云嘎就只能草草略过,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知道的其实并不比对方多多少。

阿云嘎只得告诉自己,郑云龙在另一个城市里总有属于他的生活,自己不能因为留恋过去就想要让他一如既往地粘着自己,他们两个毕竟是独立的个体。可他不知道郑云龙说话只说出来了事实的一半。

越是入圈子久了,郑云龙越是不愿意自己的私生活暴露在人前,既是觉得没必要去分享自己的隐私,又是害怕被人在蛛丝马迹中窥探到他的隐秘心思。反正阿云嘎的近况太好了解了,工作状态看他微博,生活状态看他朋友圈,两手都抓。他把自己的秘密隐藏在心里,然后学着去成为一个所谓“成熟”的成年人,戴着面具去接着过生活。在阿云嘎面前,郑云龙确实是愿意去依赖他的,只需一个眼神,阿云嘎就能懂是要交换声部还是忘词了,可阿云嘎现在不在,郑云龙要求自己模仿阿云嘎的处事方法去完善自己。他不想再追在阿云嘎的身后,他想和他并肩。

郑云龙除了旅游纪录片和美食节目之外不爱看其他的电视节目,尤其是各种综艺,却是老抱着自家的橘猫胖子把阿云嘎的所有节目来回看了好几遍,一边看一边薅胖子的毛:“你看你嘎舅多优秀,就活该全世界都喜欢他。”

胖子被他念叨烦了,就扒开铲屎官的手,从他大腿上跳下去,顺带还踩了他一脚。

被点到名字的人在北京的雾霾里打了个喷嚏,身体率先反应去掏手机解锁,查上海今天有没有降温,然后发消息去提醒某个从来不看天气预报的人。

那天《声入人心》的工作人员刚好来找阿云嘎接洽节目的相关事项,顺便问他还有没有可以推荐来参加节目的朋友,阿云嘎看着窗外天空上飘着的浮云,说:“有倒是有,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参加。”

看到《声入人心》的邀请的时候,郑云龙正收拾东西急着回家给胖子喂食,邀请函就放在他的梳妆台上,被手机压着。郑云龙抓起手机连带着宣传文件就往家赶,换鞋的时候觉得手里有东西碍事,才发现自己还把这个带回家了。他暗骂了一声,以为是什么广告的几张单页,简单扫了几眼就打算扔垃圾桶,阿云嘎电话刚好来了。

郑云龙刚接起来就听到阿云嘎兴冲冲的声音:“大龙啊,有个宣传美声的综艺节目,我给他们推荐了你,资料可能这几天就能拿给你。”他说到这里停了停,带上了几分期盼的语气接着说:“我也参加,你要不要来?”

郑云龙已经做好动作要靠近垃圾桶的手骤然转了个弯,他说:“好,那我到时候看看吧。”

挂了阿云嘎电话,郑云龙又翻了资料仔细看了看,抿起嘴在拨号界面按下资料上的号码,对着接通的那头说:“你好,我是音乐剧演员郑云龙。对,我收到了你们节目的资料……”

 

 

16

开机那天,郑云龙先到的录制场地,左右看了看没有找到阿云嘎,又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节目的录制,心里不免有些没底。参加活动的选手里,没有他熟悉的,他的性子如今也没有大学时期那么活络,索性搬了个椅子靠在承重柱上闭目养神。

阿云嘎收拾完行李赶到录制地点时,就看到郑云龙坐在椅子上,头靠着椅背,眯着眼睛,手在大腿上打着拍子。有相识的选手走过来跟阿云嘎打招呼,阿云嘎一边和他们问候,一边慢慢向郑云龙的方向走去。或许是被郑云龙的阴郁外表震住了,等阿云嘎走到郑云龙身边五米左右的地方就再也没有人向前。

阿云嘎停住脚步,仔细看了看郑云龙,昨天郑云龙还在给他打电话抱怨说造型师要对他的头发动刀子,现在看来那人最终还是妥协剪短了留了好久的及肩发,只有鬓角还留着耳发。他的面部轮廓没再被发型遮住,五官在时间的流逝中冲掉了从前的稚拙,竟多出了几分冷峻。

像是察觉到了阿云嘎的视线,郑云龙睁开了眼,等看清眼前的人后,他仍躺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站那么远干嘛?过来一点。”

阿云嘎上前了几步,等到距离足够近,郑云龙才起身,伸手抱住了来人:“好久不见啊,班长。”鼻尖偷偷在阿云嘎的颈间蹭了蹭。

阿云嘎隔着郑云龙的毛衣,摸了摸他因为劳累而在瘦弱的后背上越发明显的脊椎骨,这才察觉到这人瘦了有多少,想着怎么才能给他补回去。

“哪有好久不见,明明三个月前才见过。”

郑云龙推开了他,又盯了盯他的脸,叹了口气说:“你看你这脸被风沙折磨的,我都以为三年没见你了。”

阿云嘎笑着骂了他几句,又想起今天工作人员给他说的事,就转移了话题:“你这一期录制完了之后等我一下,有关于节目的事情要跟你说。”

“诶……好。”郑云龙答应着,任阿云嘎揽着他的肩,领着他往等候区走。

第一期的内容分成三天录完。因为是第一天录制,节目组体谅部分选手没有参与真人秀的经验,又基本上是才从外地刚到长沙,担心他们不习惯,就没有安排太多的内容。郑云龙和阿云嘎只需要亮个相,选个座,也没太多的事了。

郑云龙在等待通道里的时候就切换成了工作模式,挺着腰,板着脸,表情活像是要上阵杀敌。他还没走进录制厅就听到阿云嘎和其他选手的谈笑声,心里暗想这人哪里还有初见时的内向,指不定这几分钟就捕获多少小年轻的心。

等他在录制厅站定,环顾四周时,听到了阿云嘎兴高采烈地和他打招呼。郑云龙摸不清镜头前应该表现到多深的程度,只是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了阿云嘎一声,听着阿云嘎的安排选了个首席坐下。

阿云嘎没见过郑云龙这么严肃的模样,发型换了,气场变了,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自己没见过的,感觉陌生得像是染上了别人的色彩,完全找不到自己熟悉的影子。他心里有些不舒服,皱了皱眉,听着旁边弟弟们小声讨论“云龙哥好帅啊”“所以才是‘音乐剧王子’嘛”,又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最上面位置不苟言笑盯着正前方的郑云龙,他心想:帅吗?我怎么觉得这么别扭呢?

当天录制完,郑云龙在新认识的兄弟面前还是“忧郁高冷王子”的形象,周围的弟弟们还在一边兴奋地加着微信打算拉没有工作人员的讨论组,一边往角落里瞥着郑云龙,不好意思上前去要他的联系方式。阿云嘎憋不住,拍了拍频频扭头的弟弟的肩膀:“没事,到时候我给他说一声,我拉他进来。”

弟弟们才松了一口气,对阿云嘎道了声谢,说着“嘎子哥明天再见”,就互相勾肩搭背离开了录制区。

阿云嘎往郑云龙的方向走,那人靠着墙,脸上还是没有表情,眼睛死盯着进进出出的人,吓得不知道情况的选手巴不得绕着他走。阿云嘎心里却知道,郑云龙这是等无聊了,如果他眼睛再不跟着人转去转移注意力,估计马上就会张口打哈欠。

郑云龙看到阿云嘎来了,这才把僵直了好久的肩膀放了下去,苦兮兮地走到他身边说:“你怎么这么磨蹭啊?”

“有点事,耽搁了,”阿云嘎在口袋里摸自己的房卡,又想了想,放弃了,“算了,去你房间说吧,刚好我看看你衣服带够没有。”

十分钟后,阿云嘎站在郑云龙的房间里“砰”的一声盖上郑云龙的行李箱,他无语到想要把郑云龙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你就带了三套衣服?”

被骂的人漫不经心地靠在床上抖着腿:“这不是身上还有一套吗?我还带了十条内裤。”

“郑云龙你还是小孩子吗?要在这里待三个月!你是觉得你一个月一套刚好?”

“哎哟,”郑云龙掏了掏耳朵,“他们不是说节目组要提供服装吗?”他想到什么突然坐了起来,“妈的难不成是骗我的?”

阿云嘎扯过枕头往郑云龙的方向砸过去:“谁一天到晚骗你,就算加上你也不够换,下周还要降温,你这几件根本扛不住。”他瞪了一眼抱着枕头一脸懵的郑云龙,也懒得再和他发脾气,这人就是长不大。

“算了,”阿云嘎坐上床,“我那儿还有一件羽绒服,新买的还没穿过,等下给你拿过来。”

郑云龙笑得一脸傻,哪还有白天录制时候的高冷模样:“好嘞,谢谢班长。你说要给我说事情,是什么?”

阿云嘎顿了顿,开始在心里编排语言。今天工作人员来找他给他看大致流程的时候提到,为了节目效果和戏剧性,打算挖挖他和郑云龙的故事当亮点。工作人员想试探他的反应,也就简单地点了几句,不过阿云嘎心里也大致明了,就是想让他们组个cp。常年混迹社交网络,他知道现在“炒cp”也是一种挺好的宣传手段,如果对象是郑云龙他更是没有什么意见,却又担心郑云龙不理解,所以跟工作人员说:“大龙第一次参加综艺节目,我担心他不习惯,我去跟他说吧。”

他腹诽了半晌,才开口:“节目组想让你跟我‘炒cp’。”

几乎脱离网络的郑云龙愣了半天,没弄懂阿云嘎的“饭圈用语”。

“就跟二重唱那样,他们想让你跟我组一个‘双云组合’,在镜头前稍微亲密一点,好彰显兄弟情,这样比较容易吸引观众的好奇心,让他们更了解我们。”阿云嘎舔了舔嘴唇,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的说法有没有毛病。

“‘双云组合’?”郑云龙闻言笑倒在床上,“谁想出来的,怎么这么肉麻呢哈哈哈……”

阿云嘎推他:“行不行啊,你给个准信啊,我还要去回复人家呢。”

“你觉得行,我就没问题呗。不过亲密……要有多亲密啊?”郑云龙盯着阿云嘎,说到后面几个字时,心脏突然因为期待而跳得飞快。

“就……”阿云嘎的耳朵突然就红了,干瘪瘪地再开口,“就比Collins和Angel那种稍稍弱一点,比Mark和Roger再更暧昧一点?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这种觉得两个人有点什么,却又没有认定的朦胧感。”

“这么模糊啊?真是不懂现在的人了,”郑云龙没听得太明白,他翻了个身,撑着头打了个哈欠,“算了,反正到时候你带着我,告诉我大致的度就行了。”

“好……那我先去把衣服给你拿过来。”阿云嘎没好意思再呆在这个只有他才知道有多诡异的气氛里,走的时候甚至带上了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有自己的小心思,谁都没有讲,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他们俩一起演一场近似于爱情戏的机会,而且,在这场戏里,郑云龙需要在意的不再是Angel,而是那个作为他自己本色出演的阿云嘎。能和自己的角色吃醋的人,古往今来估计也只有阿云嘎一个。

 

 

17

第二天的录制是他们俩的重头戏,两人都要登台试唱。开机前,阿云嘎拉着一脸没睡醒的郑云龙小声说:“你还记得我昨天给你说的那件事吗?”

郑云龙毫无偶像包袱地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哎,记得,‘双云组合’嘛。”

“那你到时候记得要跟我互动啊。”

“成。”郑云龙眨了眨带着隐形眼镜的眼睛,想让疲累的眼睛提前适应,应了一声就往录制厅走。

阿云嘎跟在他后面,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懂了没有,只得想着大不了自己主动一点带着他。

等到郑云龙一曲唱完,整个选手等候区的录制厅爆发出来长达好几秒钟的惊叹长音,不愧是全场都是学美声的,气息都比普通人足。旁边的兄弟拍了拍阿云嘎的肩膀,询问他的评价,阿云嘎在镜头面前还是有几分注意,没表现出内心的骄傲,只是简单地夸了几句“不错不错”,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眉毛不要翘上天。

郑云龙回到录制厅,掌声雷动,他下意识去寻阿云嘎的身影,就看到阿云嘎笑着给他比了个大拇指。郑云龙想着阿云嘎叮嘱他要记得互动,就往替补席走去,伸手和阿云嘎握了握,松手了之后,心想“这是不是还不够”,又再补了个飞吻才作罢。阿云嘎回了他一个,落座的时候心里还在想:这人是偷着上网冲浪吗?我看他挺会的呀。

黄子弘凡转过头去问身后的方书剑:“说好的‘王不见王’呢?”

小男孩方书剑露出一个微笑,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一脸:不可说,不可说。

过了一会儿,轮到阿云嘎出场,发挥稳定,反响剧烈。郑云龙在赞叹声中放下了翘着的腿,想给周围的人吹嘘:“瞧见没?阿云嘎就是这么牛掰”,又觉得镜头录着不太好,忍着换了只腿重新翘着。现场导演叫到郑云龙时,他还在心里把阿云嘎的音准到感情都夸了一遍,以至于走下台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

试唱厅里站着的人还不知道郑云龙被点了名,他看着郑云龙勾着嘴角走进来,眼睛顿时就亮了,连赶着上前去把人揽过来。

郑云龙虽然站在阿云嘎旁边心里有了些底,但还是放不开,伴奏合不上的时候他也急,却在阿云嘎毛遂自荐的时候没有同意,哪有对手帮忙伴奏的啊?阿云嘎骂他“缺心眼”,但还是尊重他的想法,去帮忙请了马克老师。

镜头外的导演满意地点点头:“果然大学同学就是不一样啊,得好好挖,摄像快推镜头!”

当阿云嘎的手搂上郑云龙的腰的时候,郑云龙惊了一下:这不是还在录制吗?可以这么放松?

他扭头去看阿云嘎,对方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郑云龙才放松下来。

既然嘎子说没事,那就没事,我也不用这么端着了。他这么想着,以至于阿云嘎首席复议再唱第二次的时候不用放大画面,所有人也能看到郑云龙在角落笑得像朵花。

几天下来,郑云龙大致摸到了“炒cp”的门路,不就是把他俩在大学时候排剧磨感情的那些东西再拿出来重新过一遍,暧昧地打着擦边球互相撩吗?况且这次还不用他再去想象另一个世界的人物,对象可是他本就藏了心思,再熟悉不过的阿云嘎。他完全不用刻意去演啊,这就是事实。

郑云龙搓着手,暗自发誓这次一定能全情投入,阿云嘎不是挺喜欢海吗?这次让他看看什么叫做青岛的海,汹涌澎湃!

他这么想着,房门被敲响了。

阿云嘎拿着手机走进来,说:“今天晚上节目组要我们发宣传微博,你有微博账号吗?”

“噢,有啊。”郑云龙翻身去拿手机,切到微博界面,举着给阿云嘎看他的用户名称。阿云嘎看到他的名字笑出了声:“这后面跟的字母啥意思啊?大龙?”

“你别管!”

阿云嘎打开微博,去搜郑云龙的名字,点击了关注之后“咦”了一声。

“怎么了?”

阿云嘎看着郑云龙资料页上显示出来的“互相关注”字样愣了一下,问:“你之前就关注我了?我怎么不知道你玩儿微博?”

我靠!怎么把这茬儿忘了?我不能说我偷摸着关注你好久了,甚至还有个小号之前给你反过黑吧?

郑云龙摸了摸鼻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说:“今天几个小孩儿问我微博的时候,我顺便就关注了你。这上面也只做工作推广,卖卖票什么的,我平时不玩。”

阿云嘎了然,点了点头,这一篇勉强算是翻了过去。

 

 

18

郑云龙从刚开始录节目的时候已经想过无数遍:我为什么要参加这个见鬼的节目,真他妈的累。他在上海还有剧要演,只能两个城市来回飞,每天早上被闹钟叫醒掐着时间去赶飞机的时候他都烦躁得想骂人。

刚开始节目还不火的时候,阿云嘎就站在机场里等着接机,后来节目播出了几期,他们俩的粉丝数都突然暴增,阿云嘎只好躲在车库里等他。即便如此,也从没缺席。

郑云龙每次都说着“你没必要过来跑一趟啊,有工作人员接”,可心里的烦躁在看见阿云嘎的时候总会消下去一大半。

“知道你肯定没休息好,不过来盯着我不放心。”

阿云嘎接过郑云龙的行李箱往后备箱里搬,郑云龙站在一旁想帮忙却被阿云嘎挥开,只得说:“你小心点儿啊,别闪着腰。”

“哪有这么娇贵。”阿云嘎说,用力关上了后备箱门,跟着郑云龙钻进后座。

“麻烦您等久了,师傅。”

“哎,没事。”

车刚出库,郑云龙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他嘟囔着:“这暖气真舒服。”阿云嘎就把郑云龙脱下的外套给他盖在身上,说:“那你就先睡一会儿吧,到地儿了我再叫你。”

郑云龙的头歪在一边,随着汽车的行驶轨迹,脑袋每过一会儿就撞上车窗玻璃。他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跟他家的胖子睡觉被人打扰时一模一样。阿云嘎看着好笑,就托着他的头,把他挪到自己肩膀上。郑云龙掀开眼皮看了一眼,确定了旁边的人是谁,才重新闭上了眼睛在他的颈窝处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再睡了过去。

阿云嘎看着他的睡相,突然就想起了大学时期每天早上他去叫郑云龙起床的场景。他知道这人表面上看着每天都是懒洋洋的,其实睡眠特别浅,若是他觉得身边的环境不算安全,就会特别容易惊醒。他看着郑云龙在睡梦中咂了咂嘴,暗自庆幸自己在郑云龙心里总归还是排得上名字的。阿云嘎甚至觉得一直以来他感觉到的些许距离感不过只是自己想多了而已,郑云龙仍是像在北京时候的那样依赖他,他们还是他们,像是没分开过一样。

到了梅溪湖,他摇了摇郑云龙。郑云龙哼哼唧唧地把头埋得更深了点儿,声音闷闷的,说:“等一下,再睡会儿啊……”

“到地儿了。”阿云嘎还是不饶,伸手过去捏住对方的鼻子,逼着他张着嘴喘气清醒。郑云龙这才悠悠转醒,盯着阿云嘎好半晌才清醒过来,垂着头轻骂了一句脏话,却没有半点气势,连眼角都是刚睡醒带着的红。

阿云嘎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头发比他离开时又长长了些,又没做发型,还因为刚才郑云龙的动作炸起了好几根毛。

“你先去宿舍放东西,我去录制场地等你。”

“好。”郑云龙穿上外套下了车,从司机手里接过行李道了声谢,才拖拉着步子慢悠悠往住所走。

阿云嘎的指尖还残留在刚才郑云龙头发的触感,他笑了笑,看了眼车窗外郑云龙的背影,觉得今天的天气可真好。

等阿云嘎走到录制厅的时候,几个小孩儿已经到了,吵吵闹闹地打闹成一团,看到他来就停止了动作,乖乖地喊了几声“嘎子哥好”。阿云嘎一一应了,找到上一次录制的座位坐下,几个弟弟就拿着手机迎着他走过来。

仝卓先发了话:“嘎子哥,听说你和龙哥是室友啊?”

“对啊,我俩对床。”阿云嘎提到那段日子,嘴角就扬了起来。

黄子弘凡接着发话:“听说你俩还排过吻戏?”

阿云嘎闻言惊了一下,语调都拔高了好几度:“你怎么知道?”

黄子弘凡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坐下,转过身举着手机给他看:“你瞧,网友都翻出来了,还给你们取了个cp名叫……”

一旁站着的高杨连忙用手肘去撞黄子弘凡,察觉到自己失言的人这才急匆匆敛了声,可阿云嘎还是瞄到了“云次方”的字眼。

他看到黄子弘凡一脸想掌嘴的表情,就安慰说:“没事,我不介意这些。”

黄子弘凡这才松了口气,说:“我就说嘎子哥不会在意这些玩笑嘛。那嘎子哥,你有龙哥大学时期的糗事分享吗?龙哥现在这么高冷,大学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哎呀,哪儿能啊,你们别被他的外表骗了!我给你们说,他大学的时候可逗可逗了……”一边说着一边掏手机给他们看自己存了好久的图,这几年来回看了无数次,再看还是觉得好笑。

他每点开一张图就能说出图背后的故事,说了好久,直到口干舌燥才停止,拧着放在一旁的赞助商牛奶还不忘补充:“你们别看他现在这么高冷,私底下可好玩儿了,大龙他生活里就是个小孩子。我们之前一起看电影的时候,他还经常哭鼻子。”

在旁边听了好久墙角的梁朋杰努力拼凑着自己已经破碎的世界观:“可是……不是说大龙哥之前受伤的时候都是自己用手扒开伤口,把玻璃渣用镊子挑出来,一滴眼泪都没掉吗?”

阿云嘎皱了眉,他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你从哪儿知道的?”

“‘云次方’超话呀,还有粉丝说他发高烧到四十度都还带病演出呢!”

梁朋杰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阿云嘎,阿云嘎点开粉丝整理的长图,越看眉头皱得越紧。郑云龙从来都不跟他说这些,每次联系的时候不是聊聊圈子里的事,就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那人在上海到底过得怎么样,他什么都不知道。按着郑云龙的性子能做出这种事,阿云嘎也是信的,换做他也会这样,只是理解是理解,心里却还是疼得直抽抽。

仝卓看着阿云嘎的脸越来越黑,连忙打着哈哈说:“嘎子哥,你别太当真啦,网上的消息虚虚实实的,不能全信。”说着就帮着梁朋杰拿回了手机。

梁朋杰攥着手机却摸到上面一层汗,又看了一眼阿云嘎的表情,不敢再说话。

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了一声:“你们在说什么呢?”

郑云龙双手揣在裤包里,慢慢走过来。阿云嘎起身,上去搂他的腰,一脸带着笑,仿佛刚才脸黑成炭的人不是自己。

“在夸你可爱呢。”

郑云龙点了点头,没有怀疑,跟着阿云嘎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讨论等下要表演的歌。

黄子弘凡跟高杨交换了一个眼神:夸“可爱”这个理由,这么有说服力吗?

 

 

19

《声入人心》的工作人员最近有点伤脑筋,录制已经接近尾声,可是某一对组合的感情还在飞速升温,以至于当事人每一次稍微靠近一点就能听到导演在监视器外疯狂大喊:“赶紧把镜头拉远!”

要说这俩人在镜头面前太亲密,导演还能提醒一下,可偏偏人家知道很多东西“不能播”,在镜头前已经够收敛了,当时提出炒cp建议的是节目组自己,难不成现在还再去跟人家说太过了,注意一点?不行,有悖职业素养!

导演看了一眼角落里阿云嘎挽上郑云龙的胳膊,两人还相视一笑的场景,为自己的头发默哀了三秒,今天又得熬夜去盯着剪片子了。

值得庆幸的是伤脑筋的不仅仅只有《声入人心》的各位,随着“双云”热度的增加,好几个采访都提上了议程。采访记者在摄像的要求下冒着冷汗去几番提醒“两位可以稍微坐开一点,画面比较饱满”,没过两分钟,两个磁铁又黏在了一起,肩膀抵着,贴得密不透风。中规中矩的问题不知道为什么被两个人回答之后就莫名变得有几分暧昧,一句话要拆成两个人回答也就算了,你们聊着聊着能不能把对视的眼神收一收啊?好久没见过了还是怎么着?

小记者们光是坐在他俩对面看着他们互动的小动作就能猜到这个采访放出去之后会在粉丝群体里引发多大的轰动。每每采访之后《声入人心》的工作人员总能收获同行真挚的一句:“你们真的辛苦了”。

万物都是平衡的,有人悲伤就有人乐。

阿云嘎留了一张郑云龙的备用房卡,是打算每天早上去喊人起床的。结果郑云龙不依,非得说中华传统美德是公平,也逼着把阿云嘎的备用房卡交了过去。到后来就是阿云嘎简单洗漱完毕就去叫郑云龙起床,等到他再回到卫生间里剃胡子的时候就能听到房门被打开的电子提示音。郑云龙穿着睡衣和阿云嘎给他买的摇粒绒裤子一脸困倦地走进来,一声招呼也不打,抱着阿云嘎放在床尾的衣服就走,丝毫没有愧疚感,十分理所当然,离开时还不忘把门带上。

这也太厚脸皮了吧?

阿云嘎睡前盯着自己的行李箱,明天要降温了,那人肯定不看天气预报。他想了想,还是拿了一套厚一点的衣服出来。

他觉得现在的情况也挺好。郑云龙又像是回到了大学他俩刚认识的时候,黏他黏得紧,巴不得把生物钟调得和他同步,连上厕所都不用分开。录制的时候,如果遇到笑点郑云龙就靠着他笑得东倒西歪,心情好了会牙尖嘴利地跟自己怼上几句,排练的时候就乖乖站在旁边,让练几遍就练几遍,都不会讨价还价去偷懒了,乖顺可爱。阿云嘎觉得《声入人心》这个节目真是好,熊孩子都管得安分了。

阿云嘎非常开心,开心得就算郑云龙因为工作原因没办法参加聚餐他也能鼓着劲儿抽时间揪着郑云龙挨个儿把梅溪湖周边的餐馆再吃个遍,每次和兄弟们逛街都还不忘给郑云龙再捎几件新衣服,张口闭口三句话不离“大龙”,搞得几个年轻的弟弟们跟在后面互相搀扶着,彼此告诫“这只是十年的兄弟情,不要磕得真情实感”。

隔壁老王和他俩的大学室友建新不愧是本家,都拿着多余的剧本,巴不得对着全世界大喊:“我真的不想掺和他俩的事,别搞我了。”在和“双云”两人都合作完,收获了无数表情包的王晰终于忍不住了打算反击:“阿云嘎,你别再带郑云龙出去吃宵夜了,你看看他胖得连颧骨都看不到了!”

“啊?”正在给郑云龙抓发型的阿云嘎停下了手,仔细端详了一下郑云龙的脸,“我觉得还好呀,我们大龙胖点儿也可爱。”

郑云龙用膝盖轻轻碰了碰阿云嘎,示意他继续,对着王晰翻了个白眼:“哥,你这是嫉妒。”

王晰愤怒地摔门而出。我嫉妒?我英年早婚还需要嫉妒你们?!

阿云嘎自从上次听梁朋杰他们说了微博的事情后,自己没事也去微博上面翻翻,害怕手抖留下痕迹还专门换成了左手刷。刚开始只是想了解郑云龙的更多信息,哪知道越翻越胆颤,镜头之下,自己的眼神和小动作都被记录下来,又被粉丝捕捉到一帧帧地慢放。原来自己平时暴露得这么明显吗?这还好有理由说是因为营业期,要是私下爆出来可就完了。

郑云龙正在背谱子,一抬头发现阿云嘎看手机的表情不太对。

“怎么了嘎子?”

阿云嘎被震了一下,随即扣上手机,开口试探说:“大龙,你最近有看网上的一些言论吗?”

郑云龙也不是没接触过微博广场,起初他刚去上海的时候正好赶上阿云嘎参加的一项选秀节目。他也曾创了小号在家对着电脑疯狂打字,混驻贴吧和各大社区,巴不得把网络上所有说阿云嘎坏话的人都拖出来现场教他们艺术品鉴。在和键盘侠的斗争中,郑云龙最后愤怒地关掉电脑屏幕,打算再也不和这群人交流:“这群人是聋子还是瞎子啊?阿云嘎发挥得这么好,你们还不满意,是有病吗?”

他看阿云嘎脸色不好,就回想起了自己对社交网络的少数记忆,脾气又上来了,一把夺过阿云嘎手里的手机揣到自己兜里:“网上说的屁话你都别信,以后别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

阿云嘎收回手,点了头,心里却在想:可是他们有时候说的挺对的,我的爱意太过明显,你看一眼就能发现。

他没好意思跟郑云龙再提相关的事,只能借着每天睡觉前两个人才会分开的短暂时间上微博逛逛超话,还去搜索郑云龙的关键词去保存小姑娘们每天发帖“啊啊啊来看郑那个龙的盛世美颜”里的图片。他从来没觉得郑云龙有多好看,提起郑云龙最多就说个“可爱”,毕竟那人在他面前的样子就是一个行走的光头强表情包,结果节目里人人都在跟他说“郑云龙长了张高级脸啊”,节目外又有一大群人天天吹“郑云龙真好看”。阿云嘎听着听着,偶尔也去注意一下郑云龙……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标致的。难不成他之前没发现是因为他审美能力还不够高级?

阿云嘎窝在被窝里看糖点汇总,看视频剪辑,呼吸模糊了手机屏幕,他又只得停下来用被子擦,顺便缓缓自己躁动的心,控制住自己的嘴角不要再疯狂上扬。无数人都说他们相配,那他是不是真的可以相信他们确实很配?

他真喜欢郑云龙啊,如果对方流露出来的细节要是和他一样都是出于爱,那该有多好啊。

不过没事。阿云嘎告诉自己,现在也很美好,他们会越来越好的。

 

 

20

见面会的流程他们都是知道的,照着台本来一步步进行也算顺利,只是没想到节目组还准备了意外惊喜。

阿云嘎看到屏幕上放出的那个剪辑视频的画面时,抓着麦克风的手就开始抖了。他在超话里也看过这个视频,里面都是他们俩大学时期的画面和前三期的互动集合,就算是把背景音乐改得这么主旋律风,他也能回想得起当时弹幕里的暧昧内容。

他忽略耳朵上传来的热度,瞄了一眼郑云龙,对方毕竟是第一次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阿云嘎调整了一下情绪,也努力做出一副坦荡的模样假装欣赏。他毕竟是成年人了,大风大浪都经历过,当人一面背人一面也是可以允许的……吧?一直以来言行一致的草原男儿有些发怵。

视频结束,台下观众的欢呼一声比一声高,硬生生叫出来了High C的音。阿云嘎清了清嗓子打算救场:

“我们的关系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阿云嘎开口,脑子里却疯狂地滚动着当时看视频的弹幕内容:云次方是真的!他俩要是没一腿,我就没有腿!

他接着补充:“其实你们可以想象美好也是一件挺好的事,我们的情意可能会更重。”这是他对所有人的解释,也是对自己的解释。他们的关系固然称不上爱情,那也足够深了,别再强求。

郑云龙站在他身后,几番想举起话筒,又放了下去。郑云龙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莫名觉得阿云嘎说的不对,却又挑不出什么错。或许是他太过贪婪,觉得就算是这么美好的画面全剪辑在一起,也不够拼出他想象的那种未来。

见面会后,阿云嘎打算收起自己近段时间太过外露情绪,没有减少接触,只是在偶尔采访的时候,把介绍郑云龙的前缀定语统统加上了“我的老同学”“我的好兄弟”。

谁他妈想跟你当兄弟啊,阿云嘎你可醒醒吧,你的老同学不是青岛的家猫,是头想吃人的大豹子!郑云龙扭过头去,悄悄翻了个白眼。

郑云龙心里别扭得很,在微博上频频打直球去克阿云嘎小作文式的细水长流,在采访的时候提供更多噱头的独家信息,闹得阿云嘎红了脸。一靠近就揽肩,一聊天就盯人,距离绝不拉开三米。要是阿云嘎不回应,他就能一直在人家耳朵边追着念叨“嘎子,嘎子,嘎子嘎子嘎子……”跨年晚会彩排之前还在认真背词的阿云嘎旁边转着圈圈唱“我知道我对你不仅仅是喜欢”,阿云嘎被他烦得不行,把歌词稿裹成一卷,直接往他头上打他也不恼,捂着头坐在阿云嘎旁边晃着脚又一遍遍地唱。要是在阿云嘎旁边做采访他甚至还能端着架子,一改挤牙膏的回答形式,认认真真营业。

超话里的粉丝们每天被新糖砸到嗷嗷叫,屏幕外的阿云嘎看的哭笑不得,要不是他是当事人之一,还真以为他俩之间确实“不平凡”。阿云嘎暗自感慨,这人不愧是中国音乐剧绝对性的男一号,演技出神入化,搞得他都觉得郑云龙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含了情。

想了半天,阿云嘎作为另一个正主也扛起了大旗,瞄了一眼躺在床上抱着脚看纪录片的郑云龙,怀着小心思回复了一张粉丝评论的他俩的合照:“我们打算明年领证”。

十分钟后,名为“梅溪湖36子”的微信群炸开了锅。

郑云龙被手机的震动吵到不行,没好气地点开一看满屏的:阿云嘎你真棒。

往上翻了翻才看到了黄子弘凡发的微博截图,惊得差点把手机砸到鼻子上。

这人觉得他俩就是毫无杂质的兄弟情,能随便舞是吧?阿云嘎你就瞎撩吧,迟早得撩出火。

郑云龙压不下心里的一口气,往阿云嘎屁股上踢了一脚。

被踢到的人“哎哟”了一声,扭过头一脸委屈地看着他,活像吃完猫粮看着盆被郑云龙端走的胖子,还都是披着橘黄色的皮。

郑云龙伸了个懒腰,毫无愧疚地说:“对不起啊,我腿长。”

在《声入人心》上的最后一个合作舞台,他们选定了《吉屋出租》里面对于两人都最有纪念价值的一首歌,可因为某些不可控的原因,节目组说台子不能合在一起。

郑云龙从参加节目以来就被条条框框束缚着,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现在他俩的定情歌还不能同台唱,他实在憋不住耍了性子,排练了几次就喊累,自己蹲在旁边生闷气。

阿云嘎知道他钻牛角尖了,但是还是得去哄人:“大龙,起来,再练一练。”

郑云龙咬着嘴皮没吭声。

阿云嘎就伸手去拉他:“大龙乖,再过几遍我们就去吃饭好不好?”

“我的Angel以前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你的Angel叫过你吗?一天到晚就知道Angel,那你跟他去过日子吧。阿云嘎在心里默默吐槽,明面上还是学着大学做“情感训练”的语气接着问:

“那你想怎么样?亲爱的?宝贝儿?”

“诶!”

郑云龙被哄得高兴了,勉强把手递给阿云嘎,让他拉自己起来,“就练最后几次,练完咱俩就跑路。”

“好。”

吃饭的时候,阿云嘎手机的消息提醒音一直响个不停,他几分钟就得看一遍。

“哟,业务繁忙啊?”

阿云嘎不好意思地笑笑:“明年的工作安排有点多,这不年底了吗,有好多事情得再确认一遍。”

“干嘛这么拼啊?”郑云龙想夹起砂锅里的唯一一只鸡腿,偏偏筷子打滑,一直夹不住。

“不拼你养我呀?”

“我养你呀!”郑云龙接着阿云嘎的梗立马回,难得没厚脸皮,不好意思地死盯着锅里的肉没抬头。

阿云嘎没有太过在意他的话,自顾自的接着说:“我想在北京买套房子。”

已经快要离开锅的鸡腿又因为筷子的失力掉了下去,汤水飞溅到砂锅外面。

阿云嘎急急忙忙地抽出放在旁边的餐巾纸擦掉那些油渍,一边擦,一边抱怨着:“哎哟,你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你忘记你之前吃火锅毁掉我的那一件毛衣了?”

“抱歉啊。”

郑云龙没再和鸡腿作斗争,收了筷子,夹了离自己最近的一道椒麻鸡往嘴里塞,嚼着嘴里的东西问:“怎么就突然想买房子了?”

阿云嘎瞪他一眼,取了漏勺把那个鸡腿捞起来往郑云龙碗里放。

“不是你一天到晚说我老吗?我这么大把年纪了,怎么也得考虑成家立业的事情了吧。”

“对,确实……”郑云龙端起装着饮料的杯子猛喝了一口。

“这鸡花椒放得太多了,麻得老子眼泪都要出来了。”

阿云嘎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拿着饮料帮他续杯。

暖色调的灯光照在阿云嘎的身上,桌上的饭菜还在冒着热气,郑云龙咬了一口被炖得软烂的鸡肉,努力把心中翻涌着的情绪压下去。

他像一颗水果被糖浸泡了一百多天,在苦和酸已经和果肉剥离,快要熬制成一罐甜蜜的果酱时,封闭的盖子突然被打开了。空气介入,包裹着他的糖浆变成了促使他腐坏的助力器。

阿云嘎还在说着他对未来房间的想象,每一条描述都十分具体,可是郑云龙认真听着却想象不出来那究竟会是一个怎样的空间,他甚至不能确定那个空间里还有没有他存在的资格。

 

 

21

正演的时候,郑云龙坐在台子上闭上了眼睛。音乐响起,时光倒流,他仿佛重新回到毕业大戏的舞台上。等他睁开眼,阿云嘎在对他微笑。

他们对这首歌太过熟悉了,张口就唱也不会出错,这一首歌像是和他们生命连在了一起,每一次的转折点都有它的出现。

他将承诺再次说出口,伴着鼓点起身,踩着熟悉的舞步,与舞台的另一端合唱。亮黄色和淡蓝色的灯光交错着,在阿云嘎的身上投下光影,像是他曾经逝去的天使重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首歌永远是他的软肋,只要阿云嘎一唱起来,郑云龙就移不开眼,心里霎时软得一塌糊涂。歌里融入了他恒久的情意,还有那个在回忆中他凝望了好久的已经慢慢长大了的少年模样,从初识到如今已经快十年。歌词里的吻有一千个,而他将爱意默念了上万遍。

郑云龙挪到舞台边缘想要去靠近对面的人,阿云嘎皱眉提醒,郑云龙才如梦初醒,猛地收回了脚,回到了现实里。他们之间的距离很短,但他迈不过去。

一曲终了,郑云龙收回了目光,后知后觉地因为舞台的高度而有些恐慌。

《声入人心》收官后,他们也借着热度接了不少的工作。采访和舞台纷纷而来,微博的粉丝数也不断上涨,到最后还是随着信息时代的进程在每日纷杂的消息中消失在人们的主视线中。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之前号称“要锁死在这条船上”的人大多数又跑去了另外的坑里。那个冬日节目带来的一切就像是一场狂欢,喧闹过后总会回归平静。

郑云龙永远记得最后一期告别的时候。他走下首席的位置,和剩下的选手们一一告别,三个月的时间他认识了那么多志同道合的人,也让更多的人认识他,认识音乐剧。他感谢着每一个支持着他的人,最后抬头向上,对上了阿云嘎的眼睛。

那双眼里还泛着泪,被舞台的光照得亮晶晶的。

在那个瞬间郑云龙却是真的想放下了。他知足了。

这三个月像是上天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再重回美好的象牙塔,回到那个双方眼中只有彼此,他们互相鼓励,携手就能抵抗一切的时候。他每一个舞台表演之后,只需要一转头就能看到阿云嘎肯定的眼神和向他竖起的大拇指,那是他从短暂生命里偷来的宝贵梦境。

郑云龙觉得,阿云嘎真的就应该像他的名字一样,是必定会在这世间留下痕迹,他该是可以撕裂黑暗的闪电,所到之处必然携着万钧雷霆而来,他不该被回忆拖着向下坠,而是应该向更高的天际去飞。他会有更好的生活,甚至会有一个他憧憬已久的温暖的家。他们是朋友,是同学,是兄弟,是同行……他们之前可以有好多种身份,但是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郑云龙活了大半辈子,一直特立独行,肆意地去享受人生,却在阿云嘎面前收住了气焰,变得瞻前顾后、战战兢兢。最后一次上台之前,阿云嘎带着他扒着舞步,一处处慢慢纠正,拉近的距离,他只要往前一仰就能就能改变他们的关系,但他一次都没有再像毕业大戏那样触及他们之间的底线。

阿云嘎对谁都是亲切温柔的,他不过只是死皮赖脸地掐准了阿云嘎的乖顺性子,霸着那份温暖不放而已。他在和自己心里装着的秘密告别,并发誓要将它带进坟墓里去,从此以后就顺应现实,甘愿退回到安全区之内,好好跟阿云嘎做兄弟。

郑云龙在摄像点站定,他说:“嘎子再见。”右手抚上心口,那里像是有人用钝刀在一片片割开他的血肉。

他想要走得决绝,却还是在快要踏出演播厅的时候往回看了一眼。

他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可人们只会在意那一天郑云龙在镜头前有少见的情绪波动,想着用这一点来宣传,会让这一期有多吸睛。

 

tbc.

评论(7)
热度(203)

© 糯米柴 | Powered by LOFTER